律所实习完后，我忽然再也不想努力了

企业中层辞职出来，回了老家，感觉十八线落后小县城已经容不下我的肉身和灵魂。在家门口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干了一年行政，实在受不了那种无聊无趣的工作环境。2020年辞职报了法考，一战上岸，拿到了A证。1月份出了成绩，我就开始联系律所实习。

也是自己觉得年纪太大了转行，担心大所不要我，就通过熟人介绍，在市里找了个普通的小所，跟着其中一个合伙人（律所里都叫主任）实习。这个律所规模很小，只有十来个律师那种，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只有主任和一个内勤在，律师都不坐班办公。

我记得那天是2月1号，上午过去面试。主任大概了解了一下我的情况，就给我讲了讲实习律师的待遇，还有工作内容，说到一半，来了个当事人，主任就让我去另外一个办公室坐会。

这层楼靠里面连着三间办公室，是律所自己掏钱买的，装修很普通。我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一会，期间只有一个年龄很大的男人进来过，再没见过别的人。那个男人穿着和长相都非常普通，我不太确定他的身份，但是看到他熟门熟路的样子，就主动跟他聊了几句。才知道他也是位律师，之前在企业坐办公室的，退休了想发挥余热，两年前自学拿到了律师证，目前属于主任的助理律师，我们应该算是一个办案组的。

他的故事很励志，激发了我的上进心，让我对即将开始的律师生涯充满了憧憬和希望。我决定留下来试试。

这时主任进来了，问我打字快不快，我说还可以，他就递给我一份手写的材料，让我立刻打出来给他拿过去，并给我指了张桌子，让我用那个桌上的电脑。

就这样，我没头没脑的开始上班了。那份手写的材料，字迹十分潦草，有些还是繁体字，很难辨认，我连猜带懵，用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打出来，送过去以后，主任拿笔在上面把我猜错的地方都改了，让我重新打一份过来，就这样，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，终于完事了。

主任五十岁出头，一直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。他颈椎不好，电脑也不太会用，写材料多半都是手写，写好后交给助理打出来，交给他审核修改，再打印，再修改，最后才定稿。我觉得这样很不高效，提出他可以用写字板，但他一听就摇头拒绝，说麻烦，我也没再敢提。

在这里上班第二个星期的时候，我开始有点后悔了。

做实习律师，真的太惨太惨了，比我想象中惨太多。最严重的问题，出在工资待遇上。一个月只有2300元工资，除了差旅费据实报销以外，没有任何补贴和收入，还要自己交社保。这几乎是我职业生涯中，最低的一次。就连刚毕业那会做兼职都比这个多。

每天早上8点半上班，中午12点下班，下午1点上班，6点下班。工作时间超过8小时，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。我来的时候内勤已经辞职一个多月了，我就被安排兼了内勤的工作，包括打扫卫生，端茶倒水，交水电物业费，订水订餐等琐事。

助理的工作更是繁杂，我好像从来没有准点下过班，有时候周末也要来加班，但没有加班工资。我想着自己是来学习的嘛，得调整好心态，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，就放下一切，把自己归零，每天任劳任怨，能多干就多干，希望能早日得到主任的肯定。

然而，这样的状态没能保持多久，就崩了。那天，主任让我打一份材料，先要检索阅卷，完了把他需要的内容挑出来，再打出来交给他。我拿回去一看，是PPT扫描上去的，不能复制，而且内容特别庞杂，要从里面挑出他要的笔录内容，再组成新的文档，打印出来，一天我肯定干不完。就又过去确认了一次，他面无表情地给我划定了范围，说不着急，弄完再给他。但是我不敢拖太久，晚上加班弄到十一点多，第二天又检查核实了才拿过去。

本以为会因为效率高被表扬，却被骂得狗血淋头。主任没有给我任何情面，直接批评说，这不是他要的东西，说我理解能力有问题，还说打印这么多浪费了纸张，都是胡闹，这么多年工作白干了什么什么的。我辩解，说您不是说这样的吗？我以为……，他不听我说完，简单粗暴地打断我说：你以为什么，你才来几天，你能懂什么？你以为的都对的话，还需要我给你教？

我站在那里，又尴尬又委屈，眼泪挤满了眼眶，但我硬忍着没让它们掉下来。

接下来的很多天，我感觉自己做什么都不对。主任一叫我名字，我就头疼，开始抗拒他布置的任务。其实，十多年的工作经历告诉我，他就是在故意为难我，要么就是有意考验我。我综合分析后，认为是后者。虽然心情每天都很糟糕，但还是努力调整心态，放下自尊，努力去配合他，完成工作。

我当时来的时候自己有辆车，自从我来以后，他就不开自己的车了。去哪都让我开车拉着他。有时候到饭点了会带我吃个饭，但从来不问我吃什么，都是自己做主点，我爱吃不吃。我心里都不太舒服，但也敢怒不敢言。

第一个月发了工资后，我算了一下，刨掉吃饭加油什么的，倒贴了几百块钱。还没算上为了上班购置的新衣服鞋包录用笔什么的。然后我就开始中午不回家了，为了省油费；早上要很早起床做早饭、做午饭，要带到办公室中午吃，每天吃外卖，那可真吃不起。

到第三个月的时候，我已经开始动用之前的存款了。因为职业需要，我得买体面的西装套裙，用一些有档次的香水，化妆品……你懂的。挣的那点钱，到账的当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，我也从来没感觉自己挣到过钱。

坚持了半年，我跟主任之间总算过了磨合期，基本能配合好了。其实，了解过其他实习律师的情况后，我发现我们主任对我还算好的。听说有的带教律师发的工资比我这还少，最可怕的是还不教东西，就让人打杂。我们主任经常说让我好好干，今年他只培养我一个人，觉得我各方面都还不错，学得也快。他从来不夸人，偶尔夸我这么一句，我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，老老实实不敢有别的想法了。

现在回头来看，这一年半的实习期里，我一个人干着几个人的活，早到晚退，兢兢业业，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助理。但我的经济状况从今年3月份开始就进入了严重危机，每月要还房贷，还有花呗和信用卡，孩子的小饭桌和兴趣班的费用也是大的开支。

因为我复习考试的时候就辞职了，这种没有收入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两年时间，全家人开支都主要靠我老公的收入，又勉强支撑了半年。

我心力交瘁，真的不想干了。主任后面有简单的案子都直接扔给我去办，他收完钱但是一分都不分给我，哪怕是象征性地补贴一下。油价涨了以后，出去办事报销费用还按以前的给报，多出来的他会给砍掉，我感觉车也已经快养不起了。有段时间总是头晕，就顺便请了长假，然后一拖再拖，始终没有回去上班。

上个月刚结束了律协组织的执业律师考核，公示期还没完，但我已经快两个月没去上班了。

在家躺平这段时间，刚开始还感觉非常自在。绷紧的弦一下子松开了，睡眠好了，吃的也多了，人都长胖了几斤。然后接下来的大部分时候就开始焦虑，很怕之后的日子，继续没有案子，没有收入，害怕那么这么辛苦考过的这个证，和付出的这么多努力都付之东流了。

我也去法律援助中心值过班，努力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。但是发现在这里的律师根本就是个工具人，条条框框多，规矩多，这不能说，那不能办，这个不符合规矩，那个当事人不符合条件。真正需要帮助的人，大多被拒之门外，想要帮助他们，得避开正规渠道，以自己的高尚品德为出发点，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，如果结果好则皆大欢喜，如果结果不好，人家会骂你，你提供免费服务不但不被理解，还要被同行们排斥，可以说是出力不讨好了，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去做公益。

我眼看着我身边的律师朋友们，流水线似的收钱办事，变得越来越麻木不仁，张嘴闭嘴都是钱。感觉有点讨厌这个职业了，虽然它是我从小的梦想，我想好好守护我的梦想，但现实越来越冰凉。希望能再坚持一下，还做照亮别人的那一束光，还能好好的做自己。

............试读结束......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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